那些吉露教我的事 (2) 簡單與和平

圖:屏東縣霧台鄉百合吉露部落

因為朋友的邀請,屏東霧台鄉吉霧部落住了幾天。有一件事情,久久不能忘記:

我因為想要多認識原住民朋友,而在部落的街道上走著,有時候,會有部落的朋友看到我,而我們就點頭笑一笑。就這樣多了幾次之後,我偶然發現一件事情,那個眼神似乎不太一樣。

我身為一位跨性別者,常常走在街上已經習慣了別人常常打量的眼神,或是當我講話時,別人一臉錯愕的樣子。但是我發現在部落中,沒有人在打量我的性別,他們看到陌生人,就是點頭微笑致意,完全沒有打量別人的眼神與感覺。

有一天,到部落的餐廳吃飯時,見到一位mumu(魯凱語,意指長輩、長者的意思),當我一跟他分享我是adju時(排灣族語,多元性別者的意思,以前指男同志,後來泛指LGBT+),他立刻知道意思,就繼續聊著從哪裡來,誰邀請的話題,在這位mumu離開餐廳的時候,他邊走邊講到「你們都要漂亮喔」,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後來到了晚上,幾位部落頭目聚在一起閒聊時,我湊了過去一起聊天。其中一位頭目見到我先說了「弟弟」,我馬上糾正為「妹妹」,然後說我是漢人的adju(排灣族語,多元性別者的意思,以前指男同志,後來泛指LGBT+),他也立刻就懂。

這位頭目說:「我們都知道adju啊,就是這樣子啊」對於原住民來說,多元性別本來就是在部落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每個族群裡的比例有差異)。其實,在他們與人的交流中,他們看到每個人就是先看到「人」,才去看到這個人是什麼人。頭目說:「我們原住民就很簡單的啦,沒有那麼多規矩也是過得很好啊」。

其實這句「很簡單」對於我們漢人來說一點也不。看他們的教育,從小就被教育要獨立思考,而且要有自主性,要主動幫忙部落的事情。在部落文化中,做錯不重要,而是如何真正的避免錯誤,下次改進就好了。很多漢人都說自己的教育方式是這樣的,但是對於犯錯者,往往都是先責罵一頓。頭目是這樣說的:「過去的不重要的啦,記得就好,講誰對誰錯有那麼重要嗎?不要錯就好了,不然那麼多事情每個都要說誰對誰錯,不累啊」。

當我問到頭目們對與台灣人強制佔用台灣這塊島嶼的想法時,他們說「我們就是這樣和平啊,因為槍桿子出政權啊」,一句話帶到了日治時期與中華民國政府所對他們做的事情,但是頭目又解釋到「這是以前的事情了啦,現在生活也還過得去就這樣了啦」。試問一個族群(甚至多個族群)原本擁有的土地被佔領,甚至被開墾,導致他們的生活環境出現問題(例如霧台鄉的土地下陷問題),你是他們,你有辦法接受嗎?但是他們就用一句話帶過。

頭目的一句「反正平安活著就好」,道盡了他們長期被漢人欺負、歧視、掠奪的生存之道,也許別人會覺得是忍氣吞聲,但是他們覺得能平安活著就好。那你會問原住民會不會爭取屬於他們的權利,當然會,只是他們會用盡量和平的方式去爭取,不到最後不用激烈手段。因為他們也尊重其他人,當然也包含尊重欺負他們的人。在這個前提下,去對話,讓對方聽到他們要的。

權利受損時,確實會血氣方剛,但是吉霧部落教我的是,要「在心中原諒」後,再去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