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雜誌/打擊跨境貪污！揭開租稅天堂的神祕面紗

對國家和社會帶來哪些影響？

【採訪／陳一姍．辜樹仁　攝影／王竹君】

洗錢警鈴第一次在台灣人耳邊大作！「陳水扁的案子讓我第一次感覺，洗錢不再只是教科書上的法條，而是真真實實會發生的事，」一位外銀私人理財副總經理談起：「現在各銀行恐怕都會再度過濾一下自己手上敏感的客戶。」

一向自覺洗錢離自己很遠的台灣人，一夕間，突然受到震撼教育。更大的震撼是，向來以嚴密保護有錢人隱私著稱的開曼群島、瑞士，這次卻成為舉發者。

陳水扁家族案，顯現的正是自九一一恐怖攻擊與安隆案之後，全球愈來愈趨嚴格，查緝以境外帳戶金援恐怖份子、洗錢、逃漏稅的新趨勢。以美國為首，聯邦調查局（ＦＢＩ）、國稅局（ＩＲＳ）介入緊盯全球金流的一舉一動，愈來愈多案例顯示，境外天堂已不再是天堂。

瑞士兩頭燒

「這聲晨鐘將敲醒全球，重視逃漏稅問題，」六月美國《BusinessWeek》清楚點出趨勢。

比台灣八月才因陳水扁家族案注意到境外洗錢，今年五月十三日，美國指控瑞士銀行協助美國地產大亨歐列尼卡夫隱匿兩億美元資產，逃漏稅五千兩百萬美元。地產大亨律師頗具警告意味地說，「現在有一股反逃漏稅的氣勢正在運作，歐列尼卡夫將只是第一個例子。」

果不其然，不到一個月，華爾街爆發列支敦斯登事件。位在瑞士邊境的列支敦斯登是國際公認，唯三拒絕稅務合作的黑名單之一，沒想到銅牆鐵壁也被攻破。包括列支敦斯登全球信託ＬＧＴ與蘭德斯銀行（Landesbank）客戶資料都被窩裡反偷出，德國、美國、澳洲政府已據此將避稅的有錢人送上法院。

不僅銀行被盯上，連律師、會計師事務所這些「避稅產業」也被重罰。二○○五年，著名會計顧問公司安侯建業（ＫＰＭＧ）被查出協助許多企業與富豪用各種合法與非法方式，將資金移往海外避稅。

ＫＰＭＧ和美國政府最後達成和解，同意付出四億五千六百萬美元罰款，換取不起訴處分。另外，美林銀行、美國安永會計師事務所皆在被調查後，與國稅局達成不主動提供非法避稅規劃協議。

不只是歐美跨國企業會運用境外租稅天堂，在兩岸經貿往來不正常的限制下，許多台商也利用境外機制，使資金不需要回到受到限制的台灣，自由地在海外與中國大陸佈局。

境外天堂，世界公敵

當愈來愈多有錢人想跟境外天堂做朋友；境外天堂已經成為全球政府的公敵。

二○○一年美國通過愛國者法案（Patriot Act）給國稅局法源，授權國稅局更容易監控海外銀行帳戶紀錄。二○○四年，美國召集英、日、澳、加四國，在華盛頓國稅局總部，成立聯合辦公室，一起打擊洗錢逃漏稅。二○○五年，歐盟通過，任何會員國可以向其他會員國索取逃漏稅者的銀行紀錄。

就連開發中國家，巴西、印度與南非，都在二○○六年簽署合作協定，針對跨境洗錢資訊交換。

兩大理由，天堂遭監管

境外天堂之所以成為公敵，主因之一是，境外天堂避稅的金額已使人無法忽視。

前英國廣播公司（ＢＢＣ）製作人布里坦卡林在《境外共和國》一書中提到，美國《Fortune》五百大企業及其他積極擴張海外市場的跨國公司，幾乎都在境外天堂有帳戶。它們這樣做，一開始是為了降低全球擴張的資金成本。

但境外天堂伴隨而來的租稅逃漏，愈來愈令人怵目驚心。境外天堂醜陋的面貌隨著一九九二年，美國國稅局控告蘋果電腦逃漏稅五億八千六百萬美元被搬上檯面。

外界赫然發現，以創意著稱於世的蘋果電腦，租稅架構也一樣複雜、晦澀難解。蘋果在愛爾蘭、荷蘭、英屬維京群島與開曼群島等國，以各種名義成立公司，將歷年銷售電腦的大部份獲利，留在這些免稅天堂，不需要登陸會被課稅的國家。這些資金累積起來，成為蘋果電腦在全球市場擴張的資本。

這件官司最後達成庭外和解，但境外天堂變成「租稅漏斗」，漏得速度之快，令人怵目驚心。

根據美國參議院金融委員會今年七月底對避稅天堂開曼群島的最新報告，二○○二年美國人或公司在開曼開戶只有二六七七戶，到了二○○七年增加到七九三七戶，近三倍。

美國民主黨參議員賴文（C. Levin）在七月中聽證會上說，境外避稅讓美國全民被偷走了一千億美元的稅收，個人稅被偷走約四百至七百億美元，企業稅被偷走三百億美元。

世界銀行統計更顯示，每年來自犯罪活動、貪污、逃漏稅的跨境金流，達到一兆至一兆六千億美元的規模。賴文批評：「境外租稅天堂的存在，等於在向勤奮誠實的納稅人宣戰。」

打擊境外逃稅也很積極的德國，前財政部長艾區（H. Eichel）就批評，「收受贓物的人，並沒有比小偷好到哪裡去。」

境外不再是天堂，原因之二是因為政治壓力。目前全球最受人關注的，就是美國總統候選人歐巴馬參與提案的「防制濫用避稅地法」（Stop Tax Haven Abuse Act）。

去年初，民主黨參議員歐巴馬、參議院常務調查委員會主席賴文與共和黨參議員柯爾曼（N. Coleman）聯名提案此一法案，計劃將包括瑞士、香港和新加坡在內的三十四個國家列入監控名單。

此法案將授權美國財政部與三十四個境外天堂簽定資訊揭露協定，未來在這些境外天堂的「認證中介機構」，如銀行，有義務通報美國國民與企業在這些租稅天堂的一舉一動。

「這事關乎最基本的誠信與公平，」媒體寵兒歐巴馬大聲疾呼：「我們必須要防止稅法被個人或企業濫用，讓辛勤工作與守法的人受害。」

老鼠跑到新天堂

一位國內專研海外租稅的資深會計師說，美國對於租稅天堂愈看愈緊，已經使許多擁有美國國籍的有錢人心生警覺。由於大銀行樹大招風，許多有錢人改用歐系中小型銀行。或者會找更冷門的地點。

而目前，國際組織監控的四十多個租稅天堂裡，被ＯＥＣＤ點名唯三的「不合作避稅天堂」：摩納哥、列支敦斯登、安道爾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一位親戚在摩納哥私人銀行工作的律師說，摩納哥現在已成為歐洲與前蘇聯體系有錢人最隱密的藏金地點，在摩納哥最不禮貌的問題是：請問你在哪裡高就。「因為那裡有許多人終身都沒有工作過一天。」

新加坡與香港也是公認新興的稅務天堂。法國興業銀行亞洲財富管理部門負責人杜羅奇（D.Truchi）指出，新加坡與香港是歐洲修改銀行保密法最大的受惠者，大量的資金因此流入。

不過隨著列支敦斯登銀行被攻破，反逃稅運動幾乎是國際共識。「我都建議客戶，誠實至上。境外天堂其實非常脆弱，不堪一擊，」曾參與列支敦斯登調查的Smith and Williamson顧問公司調查專家荷姆斯（Sue Holmes）說。

光明與黑暗的戰爭，依舊持續。只是全球的趨勢發展證實，境外天堂已不再是萬無一失。

資料來源：天下雜誌 ( HTML 圖文版 )